再生火鳥楚戈走了

　　詩人暨藝術家楚戈三月一日下午病逝於台北榮總，享年八十歲。楚戈與病魔奮戰近三十年，詩壇老友、作家隱地說：「沒有一個人可以不死，但有的人活在世上就能給人力量，楚戈就是這樣的人！」

　　楚戈從一九五０年代投入現代詩創作，也寫散文、畫插畫、水墨畫，並為了推動繪畫現代化大量撰寫評論，投入藝術史研究。一九八四年罹患鼻咽癌，經過治療存活下來，自喻「再生的火鳥」。二００三年，癌症併發症造成他失聰、瘖啞和行動不便，無法正常吞嚥，必須長期倚賴胃管進食。但他的生命力與熱情極為驚人，他仍喜歡參與朋友聚會。就算無法吃食，無法說話，他還是喜歡分享朋友的談天熱鬧。
　　長期陪伴楚戈的女友陶幼春表示，二００九年楚戈因敗血症進行氣切，便臥病在床。去年因肺炎感染住進加護病房，雖搶救回來，還是因多重器官衰竭病逝。
　　藝文界成立治喪委員會，由文化總會會長劉兆玄擔任主委，四月九日在華山園區舉行追思會。藝術家李錫奇說：「他的才氣成就跨越書畫、文學和考古領域，我們希望這位老友能風光地走。」李錫奇以「九命怪貓」形容楚戈過人的生命力。他回憶，二０一０年好友特地為楚戈舉辦「楚戈八十大展」暨生日酒會，身體相當錯弱的楚戈還特地搭乘救護車出席，雖然無法言語，只能靠筆談，但喜悅之情仍溢於言表。

　　楚戈灑脫熱情、大方、愛熱鬧又有幽默感。隱地說，楚戈是個「永遠的頑童」，「很多人生了病就萬念俱灰，但他只要還能坐起來，握得起筆，就繼續創作，他的藝術生命直到最後一分鐘。」楚戈從年輕便人緣好，但他個性迷糊，常丟三忘四，朋友們看到誰迷糊就笑：「你別楚戈了！」楚戈的人生就像一路玩耍的小孩，率性灑脫，交了很多朋友，給很多人快樂，「如今雖然感傷，但他在人間已不虛此行，我祝福他，一路好走。」

　　作家亮軒去年底探望楚戈，楚戈要他在書房裡隨便挑書。「他說，只要喜歡的簽上你的名字，我就送你！我寧願他活著，也不要這些書。」「換做別人都不想活了，他還活得興致勃勃，紅衫軍抗議時還坐輪椅溜出去。」
　　楚戈病後仍勤奮讀書，每天看報看電視，筆談聊藝術。「他左一個管子、右一個管子，但我沒見過他唉聲嘆氣，他對社會政治不滿還動氣。」楚戈愛開玩笑，但肚子裡學問淵博。「他自學出身，常有大膽見解，但他不隨便否定，而是一個字、一個字地研究，苦功了不得。」
　　楚戈一生從沒寬裕過，住的是故宮宿舍，研究與創作都在的小房間裡進行。「小畫室堆得亂七八糟，寫《龍史》時也是東西移過來挪過去、騰出地方完成的。」
　　詩人辛鬱回憶與楚戈為軍中同袍時，楚戈不太遵守軍紀，常為了看書想盡辦法出營區，回來後又能得到長官寬容。他們一起切磋文章，楚戈的領悟力最過人，是位「雜家」。作家龍應台說，楚戈像「小太陽」，「是最能代表大江大海時代的人，就像貧瘠時代中長出的堅韌的草，他有大量來自內心的陽光，才能如此掙扎長大。」

　　楚戈有一子一女，但一生女人緣極佳，他不少同性朋友納悶並取笑：「為何一個ＩＱ不及格的矮子，會交到那麼多女朋友？」楚戈年屆七十，與相差三十歲的陶幼春譜下忘年之戀，成了照顧楚戈生活、協助他創作的得力助手。

　　二０００年陶幼春因為文建會籌拍陳庭詩紀錄片採訪楚戈，兩人相識。「一開始覺得他很有才華，卻是生活白痴，我幫他整理東西。沒想到東西越來越多，最後就無法脫身了。」
　　在陶幼春眼裡，楚戈是個「很小孩子氣、又天真的人」，非常重視朋友。楚戈在病中曾說，「友誼是他還活在世界上、不忍離開的重要原因。」
　　陶幼春說：「他在文章中反覆提到自己的生命態度是虛無的，從小到從軍之後，他都是弱小、位階又低的人，自覺受到壓抑，沒有前途和未來感。是這群相識五、六十年的老友的深厚情感，讓他的生命活得有意義。」

　　楚戈曾說：「不與人爭、無得亦無失，自在一生，但也從不預防，從不未雨綢繆，這是我一生寫照。」

　　楚戈本名袁德星，一九三一年生於湖南湘陰。一九四九年隨軍隊來台，一九六六年退役。一九五０年代，紀弦發起新詩現代派運動，楚戈是其中一員，他也參與推動繪畫現代化的東方畫會、五月畫會和現代版畫會活動。
　　楚戈退役後進入國立藝專當起「老學生」，受到文化大學戲劇研究所教授俞大綱的賞識，破格邀請他講授「藝術概論」、「中國文化概論」課程。三十六歲進入故宮器物處，自學成為青銅器紋飾研究專家。一九七六年撰寫兩巨冊《中華歷史文物》，銷售兩萬多冊，創造出版奇蹟。
　　楚戈晚年飽受病痛折磨，在創作上的企圖更強。在學術研究上，他在二００九年出版廿六萬字的《龍史》，曾自述「《龍史》出土，死而無憾」，是第一本研究龍文化專書。在創作上，以水墨、版畫見長的他，開始嘗試油畫，還在八里租了大工作室，要畫大畫。二００八年他推出生平第一次油畫展，展出六十多幅油畫，氣魄相當大。
　　詩人鄭愁予便形容楚戈創作「隨心所欲」而「常逾矩」。畫齡達半世紀以上的藝術家，大致已建立自己的小傳統，只要「循規蹈矩」，終會老成而蔚為巨木。「還有的呢？也許只是個異數吧！擱置這個自我的傳統，逕行再創造一個新氣象…這人就是大哉楚戈嘍！」

　　2003年起楚戈就一直生病，咽喉吞嚥能力喪失，食物會跑到肺部，鼻咽癌又引發慢性肺炎，胃部裝上胃管讓食物可進到腸胃。

　　陶幼春表示，楚戈認為油畫這門藝術他還沒玩過癮，但因為生病的關係，讓他不太能創作，感到很可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