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1月10日 星期三

讀蔣勳 南朝歲月

  蔣勳說,台灣目前政治現況,猶如一千七百年前的南朝,政權旁落、遷都偏安,但換來的是五十多年沒有戰亂的太平日子,是好是壞、是福是禍,端賴從什麼角度來看?
  蔣勳說,國民政府從1949年被迫渡海來台、遷都台北,有如南朝隔江而立、定都金陵(南京)。雖然政權依舊運行,但已無力北伐、有志之士只好醉心文藝創作,演出猶如竹林七賢、蘭亭集序和許多文人浪漫戲謔之事,深深影響後代中國文人對雅士生活的追求。那是個殘酷到無法想像的年代,是個嚎啕大哭的年代,人性被摧毀絕望無告的年代,痛到心被貫穿、痛到肝被貫穿,但卻無可奈何。「奈何」正是南朝王羲之手帖裡重複最多的字。  歷史對南朝衰敗的評價,多是負面的,史實卻忠實記載了南朝文人特意獨行、思想奔放的一面,而這正是文化藝術創作最根本的DNA,沒有對政權的無力與投身生命價值的探討,又那來沒有功利的文化創作。正因為王羲之等南朝文人生活的態度與手帖書信字體漂亮,在他們逝世二、三百年後唐太宗,才有計劃的把這些書信編輯在一起,刻石摹拓、廣為流傳。
  「帖」是一種書法、一種文體,是文人書信問候的手札便箋,許多都跟探病、哀悼逝世、飲食日常生活鎖事有關,讀南朝文人帖,便慢慢進入南朝文人的生活情境與態度。蔣勳說,翻出魏晉人的帖,每天讀幾幅,一帖簡短幾行,王羲之的帖多在三十字上下,〈平復帖〉長一點,也只有八十幾個字,可以反覆閱讀。帖旁常放著《世說新語》,寫帖的文人都會在《世說新語》裡出現,很有電影臨場感。讀晉人帖,有時會想起那個遙遠的時代,那些人的長相、服飾和說話喝酒的樣子。蔣勳評賞〈快雪時晴帖〉、〈平復帖〉、〈萬歲通天帖〉、〈十七帖〉等名帖時,結合當下生活感受、加入時空背景,格外有新意,《南朝歲月》無疑是釋讀書法名帖的好書。
  例如在談論陸機〈平復帖〉時,便想到《世說。言語》裡陸機剛從故鄉吳郡華亭(今上海)北上洛陽,拜見晉武帝女婿王濟,王濟見到南方亡國前來求官的陸機,有點不客氣,並擺上大碗羊奶酪,對陸機說「卿江東何以敵此」(你們南方有東西比得上奶酪嗎)。陸機寫到「南方有千里湖的蓴羹,沒加醃豉,就比得上」。蔣勳談到年輕時在法國讀書,有外國朋友問說,台灣有類似羊奶乳酪的東西嗎?他也用了《平復帖》的語氣說「台南赤崁的虱目魚腸,不加醬料就比這好吃」。感性的蔣勳,透過生活、讓讀者感受到南朝人的洒脫與浪漫。
  蔣勳在旅遊北京故宮時發現,乾隆皇帝的「三希堂」居然那麼小,只有幾平方米,對照故宮大殿,那只能說是個窩。他說,歷代皇帝都有南朝文人夢,嚮往偏安的閒適自在,乾隆皇帝在「三希堂」裡,臥遊王羲之〈快雪時晴帖〉、王獻之〈伯遠帖〉、王珣〈中秋帖〉,做瀟灑的江左風流夢;唐太宗不也如此,最後也只能在王羲之蘭亭序裡看「茂林修竹」、聽「清流激湍」,彌補一生爭權奪利的人生,最後只帶著王羲之的書法陪葬。
  現藏於遼寧博物館的〈萬歲通天帖〉十卷是王羲之歷代家族二十八個人的墨跡,它完整呈現王氏家族從東晉到宋、齊、梁、陳,一直到唐將近三、四百年書法風格的演變。一個家族能夠在那樣的亂世,通過一切人性的試煉,相信書法墨跡可以傳遞美的生命信念。偏安的南朝,國力不振,卻讓老百姓平安渡過一百多年,讓文人自由自在的表現自己,留下許多重要的美學創作。這一切都來自穩定的家族,只有富裕的從容,才可以瀟灑自在、隨心所欲,活出他們的嚮往、活出自我。
  這不就是台灣的價值嗎?南朝、南宋、晚明,偏安不是恥辱,反而是文化延續最重要的環境與養分。南朝歲月,或許是偏安台灣另一個定位自己的路。
(CANS藝術新聞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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